去年7月被取消的第二学士学位,突然在今年5月复活。
前段时间,第二学士学位教育被官宣将在普通高校继续开展,目的是为充分发挥高等教育资源优势,为学生提供多样化的高等教育。
这一举动,无疑让处在迷茫之中874万应届毕业生和上千万往届生,喜迎一条新出路。
但仅仅不到一年前,第二学士学位才被宣告因“完成历史使命”而走向终结。
这就让毕业生们在高兴之余难免心生疑问,高校界的迅速变脸究竟是为了哪般?回炉再读两年本科,真是一处值得踏上的路吗?
反复被选中,
又被抛弃的第二学士学位
我国第二学士学位教育最早出现在80年代初,应当时国家对跨学科人才之需,这一学位开始在少数高校试行。
比如,北航在1986年通过考试录取了一批航天航空系统在职人员,并让他们进入工业工程管理、工业外贸两个专业学习。两年之后,毕业生们将能更好地在管理、对外工作中履职。
打造出这样的复合型人才,正是第二学士学位兴起的初衷。
不久后,1987年,《高等学校培养第二学士学位生的试行办法》颁布,它对第二学士学位的性质、招生方式、办学过程和毕业生待遇等做出了明确规定,该类教育由此逐渐步入正轨。
就业冷,考学热。/图虫创意
根据当时的相关规定,学习期满获得第二学位者,毕业工作后起点工资与研究生班毕业生工资待遇相同。
如果是冲着求职来考虑,第二学士学位报考难度比考研小、两年的攻读时间也比两到三年的读研短,最终工作待遇还差不多,它的确不失为一个划算的选择。
但第二学士学位培养复合人才的期望和初衷,也是有前提的。
当时,国内研究生教育发展不够成熟,规模不足以支撑国家的人才之需,读研仍是个小众选择。但到了90年代末,本科迎来大扩招,硕士的招生规模也随之加大。
2003年,报考硕士研究生人数历史性地达到了近80万人,是本科扩招前一年的两倍多。往后的10年,硕士生的扩招规模总和达到137.5%。
2006年11月10日,济南市历山剧院,考研生排成S型长队等候现场确认。/图虫创意
当硕士生开始扎堆,还有多少人会想花两年力气多读一个本科学历?前提瓦解之时,便是第二学士学位跌落神坛之始,它的地位愈发尴尬,存在也愈发鸡肋。
还有学生吐槽,自己读完四年本科,都不知道母校还有这样一个学位在招生。
虽然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第二学士学位依然存在国内高校中,但不少学校渐渐不再对外招生,兰州交通大学教授杨宗仁于2010年开展的一项调研指出,我国163所高校开办的81个授予第二学士学位的专业中,有50%的专业从来没有招生,70%的专业已停招多年。
比如,清华大学的软件学院、微电子所、中文系自2004年起已不再面向社会招收该类学生;
2012年,武大软件工程专业第二学士学位的招生计划为183人,报考人数却未过百,最终仅19人被录取。
但直到2019年7月,教育部网站才官宣第二学士学位的终结。根据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印发的《学士学位授权与授予管理办法》,从当月起,学位授予单位不再招收第二学士学位生。
2019年7月,教育部官宣第二学士学位不再招生。
不到一年之后的复出,并不意味着第二学士学位洗净了往日尴尬得以重返舞台,只不过,在它背负着的新历史使命面前,尴尬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毕竟在僧多粥少达到顶峰的毕业求职季,鸡肋再食之无味,好歹也是块饱腹之肉。
这个学历,
有着回避不了的原生尴尬
火速重出江湖的第二学士学位,的确带着新面孔而来。
这一次,一些社会急需的学科如公共卫生与预防医学、应急技术与管理、生物与医药、养老护理、家政服务等将被重点支持增设第二学士学位。
但这场景总让人觉得似曾相识,支持的学科虽然变了,但本质没有变——20多年前,第二学士学位不就是这么诞生的吗?
结果一路命运颠沛、存废反复,说到底它更像一个“如果别人可以,自己就没必要存在”的存在。
从教育部官网的是时间线看,第二学士学位的增设自2013年起一度停滞。
论培养高层次人才,停留在本科阶段的第二学士学位教育比不上研究生教育。加上不少读研的人会选择学习与本科阶段不同的专业,既有高层次学历又有跨专业经历的毕业生,在求职竞争中不难比读了两轮本科的学生更受企业青睐。
论培养复合型人才,逐渐发展起来的双学位和辅修,也越来越能取代第二学士学位。
高校中的双学位和辅修制度,基本是和第二学士学位教育一同发展起来的,从本质上看,三者的目标和功能大多重叠,以打造跨学科人才为主旨。
而前者的教学投入成本和学生个人所需的时间、学习成本,比后者性价比更高——攻读本专业与副专业在同一个四年进行,无需另外两年的学习时间。
在大学多学一门专业的途径,还有辅修和双学位。/unsplash
后者仅存的“好处”,大概就是前者的那个千古大bug,辅修、双学位教育通常被看做非学历教育,作为文凭证明来看,它的承认范围仅局限在高校所在省份。
相比之下,第二学士学位能提供被全国广泛认可的学历证明,它的“优势”便凸显出来了,但这也成了它的一处罪恶源泉。
高校尤其是名校的第二学士学位,一面吸引着渴望名校文凭的学子,一面也成了所谓招生中介大发不法之财的工具。
在新华网2015年的一则报道中,有20多名学生人均在2011年入学时向中介缴纳了20万元,他们在武汉大学宿舍楼住宿、在教室上课考试,但直到毕业来临,学生才发现自己没有学籍。
中介所承诺的“文凭”,正是武大的第二学士学位。
骗局的发生,和第二学士学位的管理存在漏洞不无关系,比如从招生来看,它既可以实行全国统一考试、录取,也可以由省、市教育部门或招生学校自行组织,考试流程远不如普通高考正规统一。监管不力加上存在感低下,灰色产业由此滋生。
不明真相的学生和家长,很容易被名校光环所迷惑,以为自己另辟了蹊径,实则被骗钱读了个假大学。
2013年,武大停止了当时仅留存的软件工程专业本科“第二学士学位”招生,其中一大原因便是招生诈骗之猖獗。
事实上,在去年7月取消第二学士学位的相关文件中,指出该办法设置了三年过渡期,过渡期间高校按原有政策执行,即可以保留该学历教育;2022年起所有高校按新规取消第二学士学位来执行。
与其为它今年的回归、为自己可能有书读而欢呼,不如看清它其实是当下救火的权宜之计。三年后,第二学士学位将何去何从,仍是未知。
扩招红利,不是你想蹭就能蹭
重启第二学士学位,只是今年浩浩荡荡扩招之路的其中一笔。
2020届874万高校毕业生,包括专科生、本科生、硕博研究生在内,一边面临着史上最南毕业季,也一边为各式升学扩招眼花缭乱:
年初,考研官宣扩招18.9万,硕士招生增幅接近20%,远高于往年的5%;
不久前,中国人民大学、上海交通大学、中国科学院大学等40多所高校陆续发布招生简章,确认博士扩招名额,今年博士招生规模预计达10万;
专升本更是一举扩招了32.2万,这一计划增量也将投向预防医学、应急管理、养老服务管理、电子商务等社会需求大涨的专业。
听闻此般消息,折戟的考研党泪流满面转向第二学士学位,刚过国家线的擦边党祈求能喜提惊险上岸,纠结就业还是读博者又多了一个死磕学术的理由,专科生对本科学历重新燃起希望……
2013年3月8日,武汉大学2014届毕业生春季校园供需见面会在该校工学部体育场火爆进行,2万学子挤爆见面会。/图虫创意
有人大呼,扩招一来,升学、考研更容易了,于是纷纷转向提升学历。
但现实哪有这么简单。权宜之计更多是将矛盾延后,而非能真正解决问题本身。
在求学求职这件事上,站得不可以不够高,但更重要的是看得也不可以不够远。
第二学士学位其实并非一无是处,它能为自觉曾选了天坑专业的学子提供一次转行的契机。但与其说它带来转机,不如说是在弥补四年前乱入专业的旧错。
至于为什么那多人会悔恨自己当年懵懂入错坑,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同时,第二学士学位的社会认可度也必须跟上,不然,在学历至上观念不减的今天,它可能会造成类似“非全日制研究生”、“自考学历”一类的学历尴尬。
研究生、专升本扩招,随之而来的还有激增的报名人数,求学竞争不见得会减小。同样的,两三年后的求职厮杀也不会缺席。
毕业生增加,每年找不到工作的毕业生也在增加。/unsplash
这条路上早已有人以身试法。上世纪末,国内高校开启的那次应对就业问题的扩招,带来了当年近50%的学生增幅,和本专科队伍的持续高歌猛进。
四年后,本专科生在校人数破千万,是扩招前三倍有余。
首届大幅扩招下的本专科生,躲过了先前的失业潮,但没能逃掉再次毕业时的就业难。于是,硕士扩招便在同一时间应运而生。
历史与当下,总是那么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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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首发于《新周刊》旗下左边公众号右边“有间大学”
撰稿|里克
编辑|秋裤
排版|秦瓜
*未标注来源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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