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孙梓青
“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刚刚从中山大学毕业的宇宏向记者说到：“我在去年9月和10月申请留学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疫情因素的影响。”然而，从今年年初开始全球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以及随之而来的各国管控政策，让宇宏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留学规划。
据英国国际教育咨询公司QS的调查报告，66%的中国受访留学生表示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了自己的留学规划，而这个比例远高于欧盟（47%）、印度（57%）和北美（53%）的数据。
66%的受访中国学生表示留学规划受到疫情影响。QS调查报告截图
教育部的统计数据显示，2018年度我国出国留学人员总数为66.21万人，预计2019年度将突破70万人。
对于这几十万名留学生而言，留学远不是放弃出国或是上网课这么简单的问题。无论是上网课、坚持出国还是延迟入学，每一个选择背后都充满着权衡、犹豫与纠结。
美国纽约大学。新华社资料图
“线上”还是“线下”？
多数人眼中，在国内参加网络课程（online）似乎是疫情之下留学生们最为常规的选择。但实际上，据英国国际教育市场咨询公司QS的报告，只有9%的中国留学生对网课“极感兴趣”，11%的留学生对网课“非常感兴趣”，而最多数的中国留学生们（37%）对网络授课“完全不感兴趣”。
“教学质量难以保证”“不值学费”“留学体验感差”是大部分留学生们对网课的评价。实际上，在选择是否坚持出国读书的问题上，留学生们面临着更加纠结和困难的选择。
受访者中的37%中国留学生对网络授课“完全不感兴趣”。QS调查报告截图
已被巴黎政治学院录取的宇宏决定参加学校的线上课程。“其实即使去到法国，很大概率还是线上授课。”宇宏向记者表示。
因为曾在法国交换学习，宇宏认为即使下个学期再去巴黎，并不会对自己的留学体验产生过多的负面影响。
“我的项目为期两年，因此即使online一学期，还是可以接受。但是如果是一年制的硕士项目，online一学期，可能校园生活就会有很大的欠缺了。”宇宏补充说。
此外，宇宏告诉记者，在参加线上课程的同时还可以在国内实习，实现时间的最大化利用。“入读之后，进可攻，退可守。”这是宇宏对参加线上课程的总体评价。
相比之下，被英国高校录取的奇安则更加犹豫：“Online这个形式还是很影响教学质量，没有课堂讨论的氛围，无法参加很多的研讨会和讲座。”
此外，即将就读于人类学专业的奇安还担心线上的课程无法为自己的田野调查提供条件，而田野调查对于人类学的学生而言，是进行科研和学习最为核心的环节。
但奇安对于按时抵达英国参加线下课程同样表示担心。“担心的点是那边生活不方便和自己切身的安全问题。”
经济问题同样是奇安考虑的因素。“现在一张机票特别贵，这个成本也是要考虑的。”
目前，奇安计划先参加线上课程，等开学之后再向英国同学打听那边的情况。“最差就是上一个学期的网课，但我还是希望10月份能到英国，不想错过太多了。”奇安向记者说到。
5月22日，在英国剑桥大学，三一学院门口摆放着禁止游客参观的通知。新华社发
同去英国留学的薇梅则选择坚持去英国上学。薇梅认为，网课和参加线下课程的体验完全不同，参加线上课程将面临着时差、课程录播等一系列的问题。
虽然即使在英国，部分课程也将以网课形式展开，但是一些小型研讨会还是会采用老师面授的方式，而且人在英国会有更多的机会和老师当面沟通与交流。
“现在已经错过了找工作的黄金时间，而且全球疫情恐怕并不能在短期内结束，那我今年去还是明年去其实是差不多的。”薇梅说。
薇梅的学校将在9月25日开学，但是薇梅打算在9月19日先期飞往英国，然后在宿舍进行自我隔离。目前，薇梅已办好了英国签证，正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留学生活做准备。
延迟入学，可能的选择？
延迟入学（defer）在留学的圈子里原本并非一个热词。在以往，除了极为特殊的情况，留学生们通常不会选“延迟入学”这个选项。
然而，在疫情全球蔓延的背景之下，延迟入学正在成为越来越多留学生的选择。在某知名问答平台上，近百条提问都和“defer”相关，其中问题主要集中于今年拿到左边offer右边（高校录取通知书）该不该延迟入学，延迟入学后的这一年（gapyear）应该如何规划，以及一些留学机构对各大海外高校延迟入学政策的汇总。
QS的调查报告显示，48%的受访中国学生计划延期到明年入学。
近半受访中国学生计划延期到明年入学。QS调查报告截图
即将就读于芝加哥大学的宋风选择延迟入学。宋风向记者表示，自己选择延期主要有三方面的考虑：“首先当然还是健康原因，担心自己和身边人受到疫情的影响；第二，今年大概率是线上授课，我觉得这种形式不是很能接受，很多学院的活动和讲座都无法参加，感觉交的学费很不值。”
此外，宋风还有更长远的考虑。受疫情影响，美国经济出现波动，短期内就业形势困难。宋风认为，这些“延续的波澜”将会为自己今后在美实习以及未来求职带来不利影响。
“打算到远一点的地方实习吧，也可以体验异地生活。”在延迟入学的这一年中，宋风计划参加两到三份的实习，为未来的求职积累工作经验。
在实习间隙的空闲时间，宋风还打算外出旅游、学习新技能。“延期一年，时间上会松一些，不用过得这么紧张，可以更好地发掘自己的爱好，还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培养职业技能，例如学习python（编程语言）或者多学一门外语，可能性很多。”
但宋风同样坦言，延迟入学肯定会带来一些问题。“首先是父母辈的压力吧，他们会希望我早点出来参加工作，延迟入学会让他们觉得我在这一年中无所事事、浪费时间。”宋风说。
“其次是同辈带来的压力，特别是那些读一年制硕士项目的同学。他们一年出来都开始工作了，我才过去那边读。”宋风向记者表示，在延迟入学的一年中，非常容易产生焦虑心理。
然而，延迟入学所带来的问题可能还不止如此。宇宏向记者表示，在gapyear中，“身份”的尴尬可能才是更加严重的问题。
“在gapyear里，我们已经从原学校毕业，根本不可能有学生身份，但很多企业的实习必须要学生身份。”宇宏向记者介绍到，“而如果单位知道你在一年后必然将离职去上学，它怎么可能为你提供一份全职的工作呢？”
这意味着选择延期入学的留学生们很难在gapyear中找到实习或者工作。这种“身份困境”同样在宋风这里得到证实：“有些公司是不可以的（指招收非学生身份的实习生），通常外企在这方面会卡得严一些。小公司又比大公司没有那么在意。”
美国哈佛大学校园。新华社资料图
出路何在?
实际上在更早的时间里，留学生的开学问题已经受到了社会的关注。
在今年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上海市教委副主任李闵景就曾提出建议，因疫情回国终止学业的留学生，可以通过本科生插班生考试或者高职高专扩招计划，解决继续学习的问题。
在全球疫情之下，如果能在国内高校就近入学（golocal），似乎是解决留学生开学、复学问题的一个可行思路。
早在7月初，美国的常春藤名校康奈尔大学曾发布通知，表示无法按时抵达美国的国际学生可以选择在自己所在国的合作高校入学就读。
根据这份通知，中国公民可以选择入读北京大学、清华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等7所国内知名高校。这些学生将修读“线上+线下”的混合课程，能够使用本地学校的设施和服务，并与康奈尔大学的同辈共同参与课外活动。
康奈尔大学在国内的部分合作高校。康奈尔大学官网截图
然而，在北京大学内部的论坛“未名BBS”上，很多北大学生对康奈尔大学的这项政策表示了反对意见。一方面，北京大学的设施本身并不宽裕，如果再开放给海外高校的中国留学生们，很可能会产生新的矛盾。
另一方面，北京大学在疫情期间实行相对封闭的校园管理，那么如何管理这些北大校园中的非北大的学生，则可能成为新的问题。
更为重要的是，国内高校和海外高校一直采用两套并行的招生和选拔方式，如果允许被海外高校录取的学生在国内高校学习，这是否会侵害国内高考的公平性和公信力？
目前北京大学已经开学，但是记者尚未了解到有康奈尔大学学生入学的情况。
相比于康奈尔大学，部分原本在国内就设有合作办学学校的海外高校在这方面则更加具有操作的空间。
据上海纽约大学官网信息，来自纽约大学和纽约大学阿布扎比校区的约2300名中国籍本科生和800名中国籍研究生将入读上海纽约大学，这个学生规模甚至超过了上海纽约大学自有的学生数。
上海纽约大学。图/学校官网
上海纽约大学的许同学告诉记者，这些学生的课程、教师、授课地点和上海纽约大学的学生是完全分开的，但是上海纽约大学的同学们依然会担心自己校园的公共资源会不会被抢占。
公开信息显示，上海纽约大学是纽约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在上海合作举办的研究型大学。与之类似，位于江苏昆山的昆山杜克大学（美国杜克大学和武汉大学的合办高校）同样将在秋季学期接收约120名杜克大学的学生。
昆山杜克大学。图/学校官网
“Golocal的方式我认为是可取的。”来自培尔留学的葛老师向记者表示：“首先，这种方式能够保证学生在安全的环境下正常开学；其次，参加线下课程，学生的参与度和积极性会更高；最后，学生依然可以接触到自己的同学群体，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从线上课程无法获得的社交资源。”
葛老师谈到，她所有要去美国的学生都希望自己的学校能够提供类似的学习方式，大多数学生对于“本地入学”的方式都还是接受和认可的。“在今年的情况下，golocal的认可程度还有心理上的情感效应都会更强一些。”
长期从事留学教育工作的葛老师结合目前的留学市场，同样为留学生们提出了自己建议：“从大的形势考虑，其实我们不太建议今年的学生defer入学。因为今年出去读书的人数降低，这势必导致明年入学人数的激增。相对来说，无论名校申请还是毕业后就业的竞争都会更大。
“但是如果能够延期半年到春季入学，这是一个较优的折中选项。相比于延期一年入学，选择延期半年的学生在毕业求职等方面抢占了先机。”
葛老师向记者表示，具体的选择还是要根据个人的留学需要：“如果留学是为了学历提升，我会建议先上online的课程；如果学生非常在意上课的体验或者希望体验异国文化，那么延期入学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应采访对象要求，宇宏、奇安、薇梅、宋风为化名）
来源|羊城晚报·左边羊城派右边
责编|吴瑕
审签|吴瑕
实习生|罗雍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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