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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疫情大爆发,海外的留学生们紧急回国,我们邀请了来自英美法三国的留学生,记录下他们的回家之路。
3月12日,英国首相鲍里斯宣布实施群体免疫的政策,小何眼睁睁看着回中国的机票一下从8千元涨到1万多,一天后直飞基本全都没票。恐慌之下,赶紧买了一张3月22号从伦敦直飞广州的机票。
小何在英国学习纯艺术和艺术史,同一工作室的朋友都离开了。墙上未完成的画被人匆忙撇下,时间仿佛和未归位的座椅一同静止着,和色块一起凝固在边角卷起的画纸上。
△小何的学校画室空无一人
而在大西洋对岸的美国,当地时间3月10日,哈佛大学校长宣布,自3月23日起全部课程转成线上授课。随后又更新消息通知本科生在3月15日下午5:00之前搬离校园,并把所有东西打包带走。当天,马萨诸塞州92例感染,全美感染人数破千。
疫情在麻省的爆发或许要从一个普通的星期三说起,美国时间2020年2月26日早晨七点,跨国公司Biogen的高管们齐聚波士顿,握手相拥、共进早餐,讨论这家生物科技公司的未来。在面包、甜点、热食、咖啡混合的食物香气里,没有人嗅到新冠病毒蓄势待发的危险气息。
在马萨诸塞州,这样的会议稀松平常。然而,2月29日Biogen高管出现首例感染,截至3月10日晚,员工感染人数便达到70人。Biogen疫情爆发后,波士顿的疫情严重程度一度升到全美第三,尽管街头依旧没什么人戴口罩,但人们在公共场合使用免洗洗手液的频率明显多了起来。
因为工作原因,原本去年九月应该入学哈佛的小高选择了gap,并在波士顿工作。相对于那些必须在四天之内搬离哈佛宿舍的本科生们,小高有更多的选择余地。决定回国后,3月17日小高就买好了机票——先坐飞机到华盛顿,然后飞到德国法兰克福机场中转12小时,再飞北京——这还是所有航班中中转时间最短的。
△小高从波士顿登机前往第一站华盛顿。
距波士顿约5500公里外的法国巴黎,总统马克龙宣布从17日起开始全法"封城"。尽管10天前,他还和夫人一起去到巴黎的安托万剧院看话剧,鼓励大家在疫情下保持正常生活。
法国留学生小杨在巴黎生活了5年,结束毕业实习后受疫情影响,小杨在巴黎找工作和实习都遇到了困难。母亲担心他的安危,费尽辛苦为他抢了回家的机票。3月18日,法国"封城"的第二天,小杨抱着一去不回的心离开了巴黎,五年的行李分装在一个大号旅行箱、一个背包和一个挎包内。
中转
△3月11日的巴黎地铁,车厢里的艺人在拉小提琴。
3月18日小杨离开巴黎,那天是个阴天,街上除了外卖和快递配送人员几乎没什么人。在去往戴高乐机场的路上,以往拥堵的道路畅通无阻。尽管已经快三年没回过家,但这次小杨没有兴奋只有紧张。
△疫情前的法国,摄影:小杨
3月20日,小高收拾好行李准备下午两点出发前往机场。因为知道一路上基本不能进食,小高特意点了丰盛的外卖午餐,两个菜加红烧肉配米饭,是平时饭量的两三倍。
坐上Uber,在波士顿一直没戴口罩的小高戴上了口罩,机场没有专门的检疫。因为美国的入境限令,很多欧洲人急着离开美国。在华盛顿飞法兰克福的飞机上,满满当当地坐了很多欧洲人,但戴口罩的不到一半并且饮食如常。八小时的飞行里,小高忍不住喝了第一口水,“把口罩拉开之后迅速拧盖,然后我一只手捏着口罩,另一只手把水瓶从口罩底下塞进去”。飞机飞过大西洋,落地的时候正好是当地早上7、8点,小高第一次看见基本没有商店营业的法兰克福机场。
△法兰克福机场转机用的小火车上空无一人
而最早买好机票的小何却没有在3月22日如期离开英国,她的航班被推迟到3月29号之后又被取消,没有解释任何原因。小何几乎给很多国家的航空公司都打了一遍电话,但是都不符合购买条件,唯一符合要求的,是转机埃塞俄比亚的航线,但她不敢买。
当时,小何学校的学联也在积极组织回国的包机。小何加了四五个包机群,经济舱的价格大概是元左右人民币。所有的流程、律师协议都安排好了,钱也交了。但因为谈不拢国内的机场,包机不被允许降落。最后实在没办法,她选择了伦敦—亚的斯亚贝巴(埃塞俄比亚的首都)—北京的航线,当时单程机票大概9900元。
伦敦时间3月19日的下午2点,小何戴着护目镜和浴帽,穿了一件带帽子的卫衣出发了。“我手上戴了两层的手套,鞋上套了鞋套,因为我觉得机场地上可能会很脏。我还随身还戴了100毫升喷行李用的酒精,以及消毒湿巾之类的清洁用品”。
△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
小何第一次在希思罗机场见到这么多亚洲面孔,这里是全伦敦地区戴口罩人数最密集的地方,不仅亚洲旅客在戴口罩,欧洲旅客、非洲旅客也都戴着口罩,有的人甚至戴着早已脱销的N95口罩,穿着防护服裹得密不透风,看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人。相对而言,机场的工作人员则完全做好防护措施。
因为前后几排都是防护严密的中国人,也没有听到咳嗽声,小何感觉挺安全,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一路上她只醒了两次,一次是热醒的,因为防护太严实了,越坐越热。一热就渴,她趁身边的人都睡着了,偷偷喝了两口水。还有一次醒来是在飞机降落前,可能是有旅客在食用飞机餐,浓郁的鱼腥味让她醒了过来。
△小何在飞机上拍摄的日出
快要落地的时候,小何第一次看到非洲大陆的日出。因为航班服务挺好,小何心情轻快,就在她想要夸一夸埃塞俄比亚航空时,却被告知从伦敦和曼彻斯特来的人不可以入境。机场安检混乱,同一个问题询问不同工作人员,可以得到不同的回答。
△埃塞俄比亚,亚的斯亚贝巴机场
小何将在航站楼待17个小时。机场很小,只有三个餐厅,小何走进一家标着“中国食物”的餐厅,菜单上却是西餐,供应的咖啡被称为“伦敦咖啡”。店家解释说不提供中餐,门口的中文只是一个广告。餐厅不支持刷卡,必须付美金,英镑或者欧元需要与美金使用同样的汇率。比如,点了一杯标价1美元的草莓汁,用英镑付的话是1镑,用欧元付也是1欧。
餐厅外也一样有很多“坑”。一瓶小的矿泉水在英国机场大概只要0.6镑,而这里需要近两美元。在小何买东西的时候,有当地人借用消毒的免洗凝胶,却不愿还回来。机场在贵宾厅内安排了类似集装箱搭起来的板房给乘客休息,有几个沙发,空间小且不透风,墙上一只小电风扇在转。房间里都是中国人,大家戴着口罩挤在一起,好几个人在吃机场提供的当地食物,看起来卫生条件并不好。
△小何在机场贵宾厅休息
机场的wifi不太稳定,网络时断时续,插座与欧洲的插头又不通用,小何只能用充电宝凑合着,尽量少用手机。找了一个大厅通风的地方,脱了伦敦冬天厚重的衣服,掏出从家里带来的三块巧克力充饥。
△埃塞俄比亚,亚的斯亚贝巴机场
接下来的不知道多少个小时里,小何躺在机场大厅的椅子上看外面的云,数来了多少架飞机。看工作人员给飞机卸行李,装行李,拉小车。到了晚上,人突然多了起来,各个国家的人都有,可能是白天出机场休息的人都回来准备登机了,终于要回国了。在登机口,每个人都被测了两次体温,这是小何从伦敦家里出来到现在第一次被测体温。
检测
△3月22日凌晨,北京首都机场的转运点
回国的大多数航班都会在海外进行中转,一起中转等候的基本都是中国面孔。登机时,大家全副武装排队量体温,体温偏高的乘客会被拒绝登机。面对飞机餐,大家不像往常一样“慢用”,而是秉持“能不吃则不吃”的原则。在飞机上,乘客们基本会被测量两到三次体温。在飞机上有症状的乘客是最早走下飞机的,之后,乘客们分批依次量体温、填表、过关。填写的出入境申明卡会问到至少21种相关症状。
小杨有咽喉炎,到了首都机场后,他如实汇报了喉咙疼痛的情况,自愿去做检测。和小杨一样待检测的人大概有200个,在玻璃围起来的临时隔离点内大家基本相邻而坐,期间不允许吃饭喝水。在机场等了24个小时,早上8点,小杨和其他4名待检测乘客围坐在面包车内,一起被送往小汤山医院进行检测。
△小汤山医院
小汤山医院比小杨想象中要好太多,消毒和隔离措施都让他安心,在隔离病房里小杨摘下了口罩,等到阴性检测结果后,他一路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小汤山的隔离病房
同样接受了检测的还有小何。因为填报了自己头痛的症状,又来自英国,学校里还有两例确诊病例,入境时小何被盖上了“重点检测旅客”的红色章,被安排到另一条队伍里排队做病毒检测。有排队的人问能不能让自己先走,有人说自己干呕是因为喝了过期的牛奶;说因为担心途中被病毒感染,出发前吃了点预防的药,不是退烧药。但海关防疫人员非常严格,只要有任何症状或者吃过药就必须排队等候检查。
3月21日夜里12点,排了五个多小时的队,检测人员让小何填了一张更细致的表,出示去年英国的入境章,并且询问她“头疼”、“腹泻”的原因。当她说是6天前生理期来了,防疫人员也松了一口气让她签字,确认和新冠病毒无关。
签字后又去做了核酸检测,医生用一个类似小棉棒的东西,在她的舌根戳一下,然后放入试剂瓶里,如果检验结果呈阳性就会有人来联系她。
返乡
△驻京办的负责人将返乡的人们送到机场
△圆桌上有不同省的名字,同坐一桌的都是老乡
在小汤山医院住了一天,小杨将所有行李都放在卫生间经紫外线消毒,在第二天早上十点被送到北京国际会展中心。在一个大的宴会厅里有很多张圆桌,圆桌上放着省市的名字,乡音四起,桌子旁坐着的都是检测呈阴性的老乡。
3月22日,小杨买好了下午两点多从北京飞成都的机票,在省驻京办负责人确认后,他被允许回家,和他同一桌的人一同被送去了机场。在离家半小时路程的隔离酒店里,他开始了十四天的隔离生活,期间还面试了新工作。22日下午,小何也入住了老家合肥的隔离酒店,”这里房间不贵,饭菜可口,可以点外卖,父母也可以来送饭,我感到既踏实又幸福“。
经历了曲折的回国之路与十四天的隔离,小杨终于离开酒店,回到了久违的家,在成都街头,熟悉的环境让他感到安心,“这个街头还是我记忆中的街道,老样子”。
本篇为地球青年图鉴“身在疫国人”第11期留学生回国篇,后续将带来更多“海外疫国”的报道,请持续关注。
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作者|易琬玉狄与菲编辑|图拉实习生|牛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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